2011年10月15日 星期六

在巨人的陰影下

  提起《奇風歲月》的作者羅伯‧麥肯曼,無可避免一定要提到一位美國類型小說創作的巨人──史蒂芬金。
  史帝芬金的書迷應該知道,在金迷的網站上,最常引起爭論的兩本書,一本是公認史蒂芬金的顛峰之作:《末日逼近〈The Stand〉》,另一本就是羅伯‧麥肯曼1987年的末日史詩鉅作:《天鵝之歌〈Swan Song〉》。
  金迷們爭論的話題是:同樣以世界末日為背景,《天鵝之歌》是否只是《末日逼近》的仿冒之作?哪一本寫得好?令人驚訝的是,有為數不少的金迷表示,他們更喜歡《天鵝之歌》。
  最具代表性的說法,來自一個名為Craigs Book Club的金迷。他說:「史詩般的《天鵝之歌》厚達1000頁,這種厚度恐怕會嚇跑不少人,但我可以跟你保證,書裡沒有半個字是多餘的。《末日逼近》的書迷也許會嘲笑《天鵝之歌》,說兩本書的情節實在太接近,可是,身為死忠的金迷,我必須坦白承認,當我一頭鑽進《天鵝之歌》,我很快就被死死的黏住,徹底遺忘了外面的世界,遺忘了時間,甚至,遺忘了史蒂芬金。」
  史帝芬金本人甚至在一次訪談中透露,他心目中有史以來最好的短篇恐怖小說Top 10當中,有一篇就是麥肯曼的「夜行者〈Nightcrawlers〉」。這篇小說甚至在1985年被改編為電視長片,列入著名影集「陰陽魔界〈Twilight Zone〉」中的一集,由「大法師」的威廉佛烈金執導。
  這兩位作家,同屬驚悚小說的國度,都是無與倫比的說故事大師,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「可敬對手」的微妙關係,然而,兩人的命運卻有天壤之別。
  史蒂芬金終其一生聲名如日中天,始終是美國文學史上無人可及的暢銷天王,在恐怖類型的國度裡享有至高無上有如天神般的地位,作品被改編為電視電影的數量更是難以估算。甚至在晚年還得到主流文學界的肯定,獲得2003年全國書獎的「終身成就獎」。
  或許是因為史蒂芬金的光芒實在太耀眼,於是,麥肯曼終其一生都活在史蒂芬金的陰影下,每一部作品都被拿來和史帝芬金做比較,惹來亦步亦趨仿效大師的譏嘲。後來,1993年,他忽然銷聲匿跡,從此在文壇上消失了十年。
  有人說,他是為了孩子的出世,決定當一個全職父親,有人說,他得了憂鬱症,再也無法寫作。
  但事實上,他卻是為了捍衛自己的寫作信念,最後成為美國出版生態下的犧牲者。他曾經說:「我深信,寫作是為了要寫出『自己想看,而且會看得入迷』的書。我無法忍受重複。我只想寫自己從來沒有寫過的東西。寫作是為了創造出一個世界,創造人物,然後親手賦予他們生命。就像畫一幅人像,眼看著畫裡的人活起來了,那種快樂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。」
  1991年,他寫出充滿自傳色彩的《奇風歲月》之後,決心轉向歷史小說,卻飽受出版商的冷嘲熱諷,逼他重回類型路線,於是,他憤而放棄暢銷作家的成功之路,告別文壇。
  Criminally underrated,這個字眼最恰當的翻譯是:被埋沒的程度,堪稱罪大惡極。在史蒂芬金巨人的陰影下,麥肯曼無疑是最被埋沒的偉大說故事大師。他曾經為了向艾倫坡致敬,延續名作《阿夏家的沒落》的故事,寫出 Usher’s Passing 。他曾經寫出過向吸血鬼小說經典《卓九勒伯爵》挑戰的They Thirst。而1990年的Mine,更是「刺激1995」大導演法蘭克達拉邦生平最想拍成電影的故事,甚至耗費十年心血完成改編劇本。
  如果你相信,只有好小說跟壞小說之分,沒有嚴肅文學跟通俗文學之別,也許,被埋沒多年的羅伯麥肯曼的小說會是最有力的證明。對中文世界的讀者來說,《奇風歲月》只是一個起點。

倫敦地鐵創造了第44個孩子──湯姆‧羅伯‧史密斯

  《第44個孩子》會成為一部小說,甚至發展成三部曲的規模,純屬意外。因為,作者原本是要幫電影公司把一篇短篇小說改編成劇本,沒想到在收集資料的時候,他看到了第44個孩子。
  創造意外的人,叫湯姆‧羅伯‧史密斯。1979年,他出生於英國倫敦,父親是英國人,母親是瑞典人,2001年於劍橋大學畢業後,獲獎學金赴義大利深造,主修創意寫作。返英後擔任英國國家廣播公司的編劇和故事編輯,從事劇本創作迄今。
  第二個意外是2007年的倫敦書展。《第44個孩子》竟然成為那一年書展最耀眼的奇蹟,全球出版商高價競標,迅速賣出二十二國版權。誰想得到,作者只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小伙子,而《第44個孩子》是他寫的第一部小說。更難以想像的是,隔年,這本書橫掃了全球17項純文學與大眾文學獎。
  而更驚人的意外是,版權售出後不到兩個禮拜,史密斯接到一通電話。打電話的人就是名聞全球的大導演雷利‧史考特。他說他要買下這本書的電影版權,親自擔任導演。史考特很激動的說,從「異形」到「銀翼殺手」到「神鬼戰士」,他對電影最大的興趣就是創造一個世界,無論是未來的世界,或是古代的世界。而這本小說所描述的蘇聯時期的俄羅斯,可以算是人類歷史上對人性試煉最極端的世界,他很渴望把那個冷冽肅殺的俄國呈現在銀幕上。
  很巧的是,這樣的概念正是《第44個孩子》創作的起點。當年,史密斯受委託編寫的劇本,故事內容涉及連續殺人案,於是史密斯大量收集連續殺人狂的資料。過程中,他無意間接觸到1970年代蘇聯最著名的連續殺人狂「羅斯托夫開膛手」安德烈‧齊卡提洛的資料,而他也因此進一步閱讀了更多蘇聯時期的俄羅斯歷史。
  他回憶說,在他讀過的資料當中,最令他震撼的是一段關於史達林的記載。1937年,史達林命令部屬統計蘇聯境內的人口數字,後來,他看到數字之後,發現蘇聯的人口遠低於他的預期(因為在他統治期間,幾百萬的蘇聯人民被他殺害),於是他就把負責統計的部屬拉出去槍斃,然後對外公布了一個他滿意的數字。那實在太令人震驚。蘇聯人口數字太低,罪魁禍首就是史達林自己,而他竟然殺了負責統計的人。
  這樣一個極端恐怖的國度、極端荒謬的時代,深深吸引了史密斯。於是,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構想:史達林時期的蘇聯,本身不就是一本書最精采的「主題人物」嗎?那樣的社會,那樣的制度,那種極端的矛盾,人性的扭曲衝突,本身不就是最有戲劇張力的絕佳角色嗎?那個年代,政府宣稱在社會主義的國家裡沒有所謂的犯罪,只有反革命份子。如果這樣的社會出現一個連續殺人狂,那麼,要追捕凶手就必須先承認這個社會有犯罪,這樣一來,偵辦犯罪的警察就變成了叛國的反革命份子,變成罪犯。
  於是,他開始把這個構想寫成《第44個孩子》,於是,一部獨一無二的推理小說誕生了,因為,這部小說裡真正的兇手,不是那個連續殺人狂,而是一個國家。
  另外,史密斯也創造出推理小說史上很罕見的主角類型。故事裡,偵探的角色不是一個人,而是兩個人:李奧和他的太太瑞莎。主角李奧是一個充滿熱情的理想主義者,他的一切行事作為完全基於信仰,而這一點正好和一般推理小說大相逕庭。一般推理小說裡的偵探,通常都看透了人生百態,有點憤世嫉俗,有點冷漠,而且有一種看透事情本質的洞悉力。而這正是李奧最欠缺的,他什麼都看不清楚。真正具備這種特質的,是他的太太瑞莎。故事裡,李奧必須藉由太太的敏銳洞察,才能夠看清真相。他們是一體的,兩個人在一起才足以構成一個完整的偵探角色。
  曾經有人問他,《第44個孩子》的誕生,最重要的動力是什麼?答案是,倫敦地鐵。他說,當年他住在倫敦南區,可是工作的地點在東區,所以他每天都要搭地鐵去上班,班車沒有誤點要一個鐘頭,誤點的時候要一個半鐘頭,這趟路程,沒有書根本熬不下去,而且必須是很特別的書,那種會讓你看到失魂落魄的書,那種讓你站著看可以忘記腿痠的書,那種會讓你到站忘記要下車的書。他想寫的就是這種書。
今天,看得到《第44個孩子》,甚至看得到三部曲,我們必須感謝的是倫敦地鐵。倫敦地鐵創造了第44個孩子。